辛宁静静地看着他。
“从十一年前的被封锁消息的‘荧惑守心’星相开始,这一切都是假的,或者说这一切都是那位陛下做的一个局。”
莫闲不敢去看他的眼睛,右手紧紧捏着左手绷带的一角。
他说道:“荧惑守心是假的,他厌恶辛心是假的,甚至五年前的刺杀也并不是东云的手笔,而是他自己筹划的,辛心也根本就没有流落在外,而是被他秘密藏了起来。如此一来,也同样可以解释你找回辛心时,毫无征兆地遇到的那场刺杀。”
向默蝉一口茶水噎在了喉咙里。
车外秦生风一声炸响捏碎了缰绳。
“而这么做的目的,并非是想杀辛心,而是把他培养成真正的继承人。”
说道这里,莫闲勇敢地抬起头与辛宁对视,但看着辛宁的眼神还是心中一痛。
他狠心继续道:“若是有旁人挑拨,回顾当年发生事,辛心会不会以为是你才是五年前后两场刺杀的操纵者?”
“刺杀之后,你成了唯一的皇位继承人,五年间政事你也多有参与,等同于监国。无论怎么看,你都是除你父皇外最大的受益者。”
“够了。”辛宁左手离开茶杯,紧紧攥住了莫闲右手手腕。
“不够。”
莫闲犹豫了片刻,手掌轻轻地覆到了辛宁微微颤抖的左手上,揉着他的指节说道:“殿下,你不愿意想的事情,我必须要帮你想。”
辛宁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,想到以前莫闲的一些言语,缓缓说道:“为什么世间的人与事在你眼中往往是灰色的,为什么你总愿意将事情向最灰暗的方向来想?”
莫闲笑了笑,说道:“因为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只有黑白两色。”
他看着辛宁说道:“殿下,相信我,虽然那人是你的父皇,但我对那人的了解,要比你深。”
他回想起当年少时,自己对师父还存有对父亲一般的孺慕,便是因为无意中提起了辛中行的话题,被师父打断了七根肋骨。
自此之后他也渐渐明白了师父从来是将自己视作工具,学的包括人心在内的一切,都与辛中行有丝丝缕缕的关系,而自己这把剑炼成之后要指对的,自然也就是辛中行。
看着莫闲的眼睛,辛宁将右手离开茶杯,缓缓覆在了他的左手上。
感受着手背上的微微凉意与柔软,莫闲情绪渐渐平息,他说道:
“殿下你必须要按我的话来考虑,那人绝不可能是为了杀辛心而布的局。”
“就像十六年前的夺嫡,谁能想到他所图的不仅是皇位,谁能想到他会故意激化矛盾,让支持他的儒礼馆与支持辛而立的柳虚观拼了个两败俱伤?在登基的同时不但将辛国道门除去,还将儒门并入了朝廷。”
“至于依据,我也有。”
莫闲表情越来越严肃,说道:“就是那场荧惑守心的星象,辛国立国近千年,那人雄才大略可直逼太.祖皇帝,怎么可能会相信星象这样的无稽之谈。”
“而继承人一事,便是太.祖皇帝唯一的缺陷,若那人能培养出一个出色的帝国继承人,他在史书上的名声必然会超越太.祖,这对于极为好名的他根本无法拒绝。”
向默蝉浑身开始打摆子,感觉越来越寒冷了。
车外的秦生风想到自己曾对殿下说过的那句“陛下英明一世,怎么就偏偏信了钦天监那群神棍的话”,沉默不语。
“依我看来,殿下你并非是最好的皇帝人选,因为你如今性情已定,而你的性格却并不适合做皇帝,甚至可以说是与辛国历代皇帝的心狠厚黑都大相径庭。”
“所以他选的必然会是辛心。”
莫闲静静地说完这一句,便不再言语。
无人说话,只闻车外马蹄声。
良久之后,一声叹息。
极轻,却极长,缥缈如流云被风撕出的絮。
莫闲左手紧紧地攥着,掌心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,仿佛没有痛感。
他看着辛宁眼神中的淡淡哀意,内心仿佛被撕裂成了七片,但上边却写了七个字:我不愿意你有事。
莫闲倔强地没有说话,他必须要等辛宁自己做出那个决定,说出那句话。
又过了许久,辛宁终于缓缓开口:“如今看来,唯一的、也是最好的应对当前局势的办法,就是削除户广的权力。”
这句话却是没有错,如果辛宁登基,那么站在对立面的户广必须得倒,如果辛心登基,也不允许出现户广摄政的局面。
但这依然不是莫闲想要的那句话。
因为只有以皇位为目标,将其争到手中,才是最为稳妥的。
莫闲在心中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。
但也正是因为他与历代辛国皇帝的心狠厚黑不同,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他吧。
谁不愿意自己爱慕的那个人是个君子,是个英雄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