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闲表面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,心中也只能暗暗点了点头。
辛宁微微一笑。
进入边境小镇,负责护送的西楚边军便自回驻地了,莫闲辛宁一行人则是下榻客栈。
当晚莫闲惆怅地叹了一口气,与殿下同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,虽然也没想着要干点儿什么,但能过过眼瘾也是好的不是?
再想到枕在那双膝上的触感与温热,尤其是心里的悸动,他失眠了。
第二日从早行至午后,到了虞山,车厢里便只坐了三个人,此时莫闲第一次了自己脾气有多暴躁,也发现自己果然与向默蝉合不来。
“莫公子是在草原与殿下相识的啊,近来草原风光如何,想我当年……”
“不知莫公子今年贵庚……”
“哦,将满十六,那为兄痴长几岁也就不再客气了,莫贤弟,不知你是辛国哪里人?”
“莫贤弟为何不说话了?”
因为你太不客气了,莫闲扶额想到,怪不得秦统领会躲了出去。
他抬头看了辛宁一眼。
辛宁莫名理解了莫闲的意思:我能打他一顿么。
辛宁稍一犹豫,随即发觉此时犹豫有些对不住向默蝉,于是摇了摇头。
莫闲以手捂面,决定主动出击。
正好向默蝉问及莫闲“可有心仪女子”,莫闲开口问道:“我未记错的话,方才你说今年已经一十九岁了吧?”
向默蝉说道:“没有记错。”
莫闲说道:“那想必已经成家了,在下可是十分羡慕。”
向默蝉摇摇头,解释道:“我是大族子弟,家中是不允许随意婚配的。”
莫闲笑着说道:“原来十九岁了还是孑然一身啊。”
向默蝉张了张嘴,然后闭上了嘴。
车外背靠车厢的秦生风听着车里的动静,心想难不成这就是一车不容二狗?
虞山不高,胜在景美,名字
便是来源于千年前西楚开国君王身边的一位美人。
时值四月,马车行在官道上,放目望去是一片平缓暖人的山坡,坡上野花盛开,绿意相间,再向深处便开始透出嫩黄,逐渐迷人眼,那是无际的油菜花海,直连天空那片浮了几朵闲云的蔚蓝。
莫闲目光穿过辛宁望向窗外,看着这方归园的乐土,想到这午后阳光正好,在花海中睡到夕照应是不错,不由困意渐起。
对了,如果可能的话再摘几车鲜嫩的油菜花,佐以香蒜用菜籽油白灼,那更是极好的。
辛宁有所察觉,想到他已经许久没有展现过闲散的本态了,心中有些微微难受,对着车厢外秦生风说道:“统领,在此处停车休息一会儿吧。”
莫闲闻言,不由直直地看了他许久,意有绵绵。
向默蝉略一犹豫,开口道:“如果殿下想在官道附近休息倒是可以,但要想赏玩虞山脚下的风景却是不可行的,因为有西楚军方的人把守。”
辛宁不解道:“难道这片山是西楚大将军李青的私人领地?”
向默蝉说道:“这片山并不姓李,而是姓余,余戕的余。”
莫闲皱眉道:“名字倒是挺凶,不过没听过这个人。”
向默蝉说道:“西楚重武,那么军方在西楚便是最有话语权的,如今大将军李青一人便统领了军方十之六七,支持皇帝陛下,而其余的便由世家大族掌控。”
“但几十年前,李青成为大将军之前,不是这样的,皇帝能指使的军队极少,那时的大将军是世家之首,几乎独握军权,就是这个余戕。”
莫闲说道:“听闻李青是家奴出身,得西楚先帝看重,崭露头角之后便可以说一步登天,先是赐字击征,娶了西楚先帝的幼妹,后又当上了大将军,看重平民出身的中下级军官,深得军心,一步步有了今时今日。”
莫闲问道:“按你的意思,余戕就是李青的一块垫脚石?”
向默蝉说道:“不错,李青有了今日成就,最为尴尬的是两个人,一个就是余戕,相争之后一败涂地,余家也从此没落,念在世家的面子上,余戕被软禁在此,也算是被李青看管着眼皮底下。”
“那另一个人是谁?”
“是现如今被世家大族推出来,试图与大将军分庭抗礼的人物,太尉高楚逑。大将军当年便是他家的家奴,虽然身份差距巨大,两人也可称得上是金兰之交,但李青一步登天之后,两人的关系便越走越远了,现在更有点水火不容的意思。”
想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阴沉老人,向默蝉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莫闲说道:“这些我其实都略有耳闻,但每次总觉得像是市井小说里杜撰的英雄故事,太不真实,所以一直不信。”
突然,他一皱眉,看向那片油菜花海,又问道:“这个余戕很强?这地方给我的感觉,突然很不好。”
这次是辛宁开口,说道:“按辛明卫卷宗记载,余戕软禁于此后,或许反倒看开了,从而得见天命,便在知天命的年纪踏入了天命下境。”
莫闲感叹道:“能让如此人物甘心于此,大将军李青,又该是何等的风采呢?”
向默蝉笑着说道:“其实虽然立场不同,但包括我在内许多的世家大族的年轻子弟,无不以大将军为偶像。”
辛宁想到父皇的那些安排,沉默了片刻开口道:“若是有缘一见,希望不会是以敌人的身份。”
……
傍晚。
此时可汗大帐中,只有两人,但灯火不阑珊。
可汗搓了搓眼角,向军师说道:“可惜了。”
军师有些木讷地点点头:“是有些可惜。”
可汗略带感慨地说道:“没想到西楚边军会杀出来,不过能将那些归顺东边的小部落杀一杀也是好的。”
说道这里,他突然皱眉,有些不安地问道:“你说那个太子真的看不出我们的安排吗,毕竟他可是辛中行的儿子。”
军师不擅长做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,说道:“就算他是那位陛下的儿子,也不见得就继承了那位陛下的权谋术,何况他才不到十六。”
“真要算起账来,草原上所有势力都有动手的可能,而且消息被我放给了被东边控制的小部落,真正动手的也是他们,更何况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开战了,狼原局势只会更乱。”
“这就是一滩浑水,谁能看清楚?哪怕他是辛中行。”
“可汗不必多想,我的判断何时出过问题?”
可汗脸上露出笑容,心悦诚服道:“那倒是,就像鲁阿一直以为你是他安排的人,却想不到早在十几年前你就是我的人了。被他救一命是军师你自己做的安排,而在他手里的家眷也理所当然都是假的一步一步取得他的信任,再被他派回到我身边卧底。”
军师说道:“也全靠可汗的配合,我才能演好这出戏。”
如果说草原上太师的形象与愚蠢分不开,那么第三可汗的形象便是懦弱的代名词,当然这两者的形象都是一层伪装。
太师看似愚蠢,实则聪明绝顶。
而第三可汗看似懦弱,连小动作都极少,但实际上却是不甘心而且有野心,一直在暗中有所活动,只是可惜不知道最倚重的军师是太师的人,因此一举一动都被太师了如指掌。
但谁能想到这依然是一层伪装?
已经被辛国皇帝暗中支持多年,为太师送上一双假的耳目,势力不断向部落里渗透,这才是可汗的真面目。
可汗笑道:“军师不必谦虚,这次放出消息引得鲁阿提前备战,从而正中我们下怀,也全是靠了军师的神机妙算,想必我们这次就能一箭双雕,将部落拿到手中,并且给辛中行个措手不及,摆脱他的控制。”
“不过我还是觉得可惜,原本想着辛中行不久前找回了小儿子,那个太子死也就死了,还能算是我们给辛中行这么多年来的回报——替他解决皇室内斗。”
军师脸上怪异笑容再次出现:“确实如此,找回来的那个皇子尚且年幼,要是计划成功,那位陛下为了培养这个儿子会耗掉不少心神,如此一来我们的空间也会大上更多。”
可汗最后摇了摇头,站起身来。
他顺着被帐幕上被秦主事撕开的洞走了出去,抬头看向覆盖着整个狼原的星空,看着夜色氤氲里的漫天繁星,仿佛看到了草原上的无数营帐牛羊,想到:用不了多久,这些都会是我的。